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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冷靜仔細地想一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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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 冷靜 仔細地想一想

楊昪兩手搭在膝上, 拳頭緊握又松開。

“所以……”他問,“你還是絲毫不會改變主意嗎?”

鄭嘉禾抿住嘴唇,一時不言。

須臾, 他站起身道:“阿禾,你先休息吧, 我去沐浴。”

鄭嘉禾擡頭看他。

楊昪轉身,大踏步出了殿門。

鄭嘉禾方躺倒在榻上,她腦子裏仍裝著事,一時仍清醒著。她不知道楊昪最後的態度會是如何,也不知道, 如果他一意反對, 他們又會面臨何種局面。

過了許久,她才睡著了。

次日一早醒來的時候, 她發現身邊床榻是空的, 不僅如此,摸上去也很涼。鄭嘉禾驟然變色,她坐起身, 揚聲喚了琉璃進來。

“秦王昨晚沒有回來?”鄭嘉禾問。

琉璃茫然道:“回、回來了啊。”

鄭嘉禾瞇起眼睛。

然後她目光微轉, 看到了不遠處放置的矮榻, 那上面有些淩亂的痕跡, 看來楊昪昨夜回來,只是沒有來找她, 而是一個人睡到榻上了。

琉璃順著鄭嘉禾的目光看過去,一瞬間意識到什麽, 連忙垂下頭。

難怪她昨夜就覺得天後與秦王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呢。

“他人呢?”鄭嘉禾問。

“就在您醒來不久之前,已經出宮去了。”琉璃道。

自從秦王與天後相交以來,他一直都是自由出入蓬萊殿的, 因此他要出宮,也沒人會阻攔,都是覺得秦王是有什麽事要辦。

鄭嘉禾沈默下來,片刻後,她吩咐道:“梳洗吧。”

琉璃應是。

接下來整整半天的時間,楊昪都沒有入宮,甚至連早朝都沒來上。

直到中午的時候,楊昪才又回到蓬萊殿,卻並沒有在這裏用膳,只是去偏殿看了看太羲,就又打算離開了。

“楊維楨,”鄭嘉禾叫住他,她站在房門處,一手扶著門框,看著他的背影,平聲問,“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

又打算與她結束了嗎?

楊昪停下步子,微微側目,道:“阿禾,我需要冷靜下來,仔細地想一想。”

鄭嘉禾盯著他走遠。

琉璃小心翼翼地湊上來:“天後……”

“布膳吧。”

鄭嘉禾神色冷淡地吩咐一句,轉身入了殿門。

楊昪回到王府。

相比於以往的冷清,今日府上倒有些人氣。他的二舅趙覆先不遠千裏,攜妻從並州來到長安。據趙覆先說,是楊昪的二舅母陶氏近來身體不好,兩人才帶著零星的幾個仆婢,輕車簡從上京求醫的。

趙家在長安沒什麽根基,他們上京,也只能投奔秦王。

聽說秦王從宮裏回來了,趙覆先連忙趕過來求見,拱了拱手:“王爺……”

楊昪指了指身後跟過來的太醫,與趙覆先說:“這是太醫院的院丞,一會兒先讓他為舅母看看。”

趙覆先大喜過望,連連道謝。

楊昪又讓人準備午膳,與趙家人一同坐下來享用。

他與趙家關系一般,也就與這個二舅關系還好些。趙覆先是趙家家中唯一一個與他母妃趙淑儀關系還不錯的,楊昪也願意好好招待。

下午的時候,太醫先為陶氏看診,楊昪交代幾句,便往宮中去了。

趙覆先站在一邊,緊張地看著太醫,等到太醫把完脈,連忙把他叫到一邊,問:“怎麽樣?”

太醫道:“是有些棘手,不過也不是不能治,待老夫先開一副藥,吃一段時間,看看效果再說。”

趙覆先喜道:“那就多謝大人了。”

太醫捋了捋胡子,客氣地點了點頭,便去開藥了。

趙覆先從並州來,還帶了許多禮物。他服侍妻子喝完藥,就想著等秦王回來,再好好謝他一番。卻直等到日落西山,秦王也沒有從宮中回來的跡象。

趙覆先仰頭望了望天,覺得有些奇怪,於是問:“王爺還不從宮中回來嗎?”

王府的小廝道:“大人有所不知,王爺很少在府中,大部分時間,王爺都是直接宿在宮裏的。”

趙覆先楞了一下,想起天後,若有所思地點點頭。

楊昪的確在宮中。

不過他依然沒有去找鄭嘉禾,而是在偏殿照看太羲。

平日裏,他白天總要陪太羲玩上一兩個時辰,上午若不是要安置趙覆先,他是不會出宮的。

雖然他需要冷靜,也有些不知道要如何處理與鄭嘉禾之間的關系,但他不想因此而耽誤了與太羲的相處。

鄭嘉禾站在屏風後,目色沈靜,她看了他們父女一會兒,轉身離開。

“把我的東西收拾一下,送到書房。”鄭嘉禾輕聲吩咐,“過一會兒去告訴秦王,我這段時間都宿在書房,讓他夜裏不必再睡矮榻了。”

琉璃恭聲應道:“諾。”

過了幾日,鄭嘉禾出宮去往曹府。

自從曹應燦求見鄭嘉禾,兩人不歡而散之後,曹應燦回府就病了。

這一病似乎還有些嚴重,很快就傳到了鄭嘉禾的耳中,有大臣聽說曹公是求見天後之後才病的,一時難免議論。

為了表示慰問,鄭嘉禾賜下了許多補品、財物,源源不斷地送到曹府,又請了太醫院最好的太醫過府為他診治。

天後鑾駕更是親至曹府門前,看望曹公。

鄭嘉禾步入府門,由曹府的小廝領著往正院去。

院中充斥著一股難聞的藥味,鄭嘉禾看到曹應燦的兩個兒子出門迎她,他們拱著手向她行禮,神色中滿是敬畏。鄭嘉禾掃他們一眼,莫名地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懼怕。

——倒也正常,畢竟把曹公貶去國子監的是她,如今發話索性讓曹公告老歸家的也是她。

而曹公的兩個兒子,還在朝中任職,雖然官職不高,但他們也害怕,會不會被天後一並處置。

曹應燦的長子曹延把她引到屋中,湊到曹應燦的床榻前,低聲喚了幾句。

“父親,父親。”

曹應燦原本正在淺眠,聽到喚聲,他動了動眼皮,睜開眼睛。

鄭嘉禾走上前去,曹延躬身告退。

“我聽說曹公病了,因此來看看你。”鄭嘉禾唇角彎著溫和的笑,在床榻一側的矮凳上坐下。

曹應燦別過臉,語氣冷淡道:“天後怕是早就對老臣恨之入骨了,何必再來看望。”

鄭嘉禾道:“我說過,曹公於我有救命之恩,不管怎樣,我總是敬重您的。”

曹應燦與閔同光不同。當閔同光背叛她,她只是失去了一個可用的大臣。而曹應燦於她而言就要覆雜得多,哪怕兩人鬧得再不愉快——她也不希望他出事的。

曹應燦嗤笑一聲,他想說什麽,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他挺起上半身,頭偏到一邊,喘著大粗氣,一咳就怎麽也止不住。

長子曹延連忙沖了進來,扶住曹應燦,幫他順氣,等好不容易緩和一些,他餵曹應燦喝了幾口水,看到曹應燦擺了擺手,才把他放下,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鄭嘉禾,躬著身退出去了。

鄭嘉禾看著曹應燦蒼老枯敗的臉,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
“曹公這是何苦呢?你置氣,反倒是把自己氣病了。”

曹應燦動了動嘴角:“臣這一把老骨頭,若是撐不住了,豈不是正合天後的意?再也不能說難聽話冒犯你了。”

鄭嘉禾目色一沈。

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駁面子,她當然是有些不悅的。但她還是忍住這些情緒,緩著聲道:“曹公,前幾日你去找朕時說的事,朕考慮好了。”

曹應燦面色一動,總算露出了幾分感興趣的神色。他沈默著,等鄭嘉禾開口。

“閔同光一案,沒什麽緩和餘地。”鄭嘉禾看著他,續道,“但曹公所說另一事,朕答應你,不再繼續往前走了。”

她語氣輕飄飄的,卻讓曹應燦整個人都楞住。他瞪大眼,轉頭看向坐在他榻邊的天後陛下,一時有些不敢相信。

曹應燦忍不住抓了抓身下的床褥,枯敗病容的臉也因此煥發出一絲光彩。

“天後此話當真?”曹應燦聲音沙啞,語調顫抖 。

鄭嘉禾彎了彎唇角:“當真。”

只要曹應燦在一天,她總要給他幾分薄面的。

鄭嘉禾畢竟才處置了閔同光不久,若是曹應燦也因為她而氣病,最後氣出什麽好歹,出了事,可是要算在她頭上的。

反正登基一事,不能操之過急,她參與政事、掌權掌了這麽多年,也不過剛剛自封一個天後。以後的日子還長,而反對她的大部分都是先帝朝時期就在的老臣……哪怕再多花幾年時間,慢慢把人都換掉、清洗,她也等得起。

前段時間,是她有些著急了。

與楊昪聊的那一次,反而讓她冷靜下來。手段只柔和不行,只強硬也不行,輪番交替著使,先迷惑住他們,一步一步,總能達到目的。

曹應燦又長呼幾口氣,道:“老臣……老臣多謝天後深明大義。”

鄭嘉禾面容溫和,含笑站起身來。

“我來也不過為了告知曹公一聲,這就回宮去了。你記得好好養病,等痊愈後,我再請曹公入宮喝茶。”

鄭嘉禾轉身,裙擺擦過床榻的邊緣,擡步走了。

曹應燦盯著天後離開的背影,看著房門被關上,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喘著粗氣,揚聲喚了長子的名字。

曹延應一聲,連忙走了進來。

曹應燦抓握住長子的手,說道:“快去讓郎中給我熬藥,快去!”

曹延一楞,連忙應是。

父親這病完全是由心病引發的,前兩天他躺在榻上,兩個兒子伺候他吃藥,他都有些不太配合的樣子,看在曹延眼裏,便是覺得父親似乎有一點喪失鬥志了,連帶著求生的欲望也有些低。可這會兒見過天後,他整個人都有精神了,還吩咐曹延趕緊去熬藥,實在是讓曹延又驚又喜。

曹延退出去,曹應燦平躺在床榻上,呼吸急促。

他不信天後會這麽容易放棄登基,以他對天後的了解,她決定的事,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達到的,如果說非要放棄,也只有在評估利弊,或者說是付出慘痛的代價之後……

他看得出來,天後之所以應承了他,說不會再往前繼續,只不過是為了迷惑他的緩兵之計。

或者說,天後願意給他一個薄面,在他活著的時候,不逆天而行,那有朝一日他閉眼了呢?

曹應燦深深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,他年逾七十,根本活不了多少年了。天後的收手只是暫時的,她根本沒有放棄!

可是那些會與他有著一樣堅持的老臣,要麽告老致仕,要麽前兩年已經駕鶴西去,再就是如閔公這樣,被天後抓住把柄外貶流放……

曹應燦雙眼一眨不眨,看著房頂,眼角淌下了一顆有些渾濁的淚。

他有些絕望地想,難道……難道天後真的要得償所願了嗎?

鄭嘉禾離開正院,往前走了沒幾步,曹應燦的二兒子曹禺快步跟了上來。

“陛下留步!陛下留步!”

鄭嘉禾停住步子,看到曹禺小跑著轉到了她的面前。

鄭嘉禾幾乎沒見過他,只知道他似乎是在門下省做一個小官,大約因為曹應燦曾經被貶的緣故,過得也不怎麽樣。

曹禺在鄭嘉禾面前兩步的距離站定,然後撩袍跪地,鄭重其事地向鄭嘉禾行了大禮。

鄭嘉禾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。

曹禺朗聲道:“臣,門下省錄事曹禺,參見天後陛下。”

“起來吧,”鄭嘉禾語氣平淡,“什麽事?”

“家父正在病中,天後駕臨寒舍,實在招待不周。”曹禺陪著笑站了起來,示意身後的兩個仆從擡過來一個大箱子,“但有一物,臣日前所得,正欲獻與天後。十日前陛下登臨太極殿,承天受命,順應民心,受百官朝拜。臣也就是前幾天才得知,正是元日那天,臣的家鄉穎縣驚現神跡,冰雪消融,綠柳生芽,水面之上,更是浮現出一條巨大的神魚,口中銜玉,玉上有字,上曰:‘天下興,女主昌。’”

鄭嘉禾目中露出一絲意味不明地笑意,曹禺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,他示意仆從把箱子打開,露出了裏面被上好的木架托著的瑩白暖玉,玉上的確有字,而且還是金色的,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閃亮。

“這就是神玉,還請天後賞鑒。”

曹禺壓下心中忐忑,後退一步,做出恭敬的姿態。

鄭嘉禾輕飄飄地瞥了一眼,收回目光:“你說是神跡就是神跡了?不過是拿塊刻好字的玉糊弄我,誰會相信?”

曹禺臉色一變。

鄭嘉禾往前走了兩步,打算離開曹府時,又微微側目,意味深長地看了曹禺一眼。

“我怎能只聽你一人之言?”

說完,她不等曹禺反應,回過身快步離開了。

她是沒想到,一直與她作對、古板頑固的曹應燦,生出來的小兒子,居然還挺圓滑。不知道那曹禺是什麽時候開始準備來討好她的,或許是怕了?怕她對曹家下手,滿門下場淒慘?

鄭嘉禾坐上馬車,透過車窗,最後看了一眼曹府府門上的牌匾。

她喉間發出一聲輕笑。

就說嘛,總會有人做那個識時務的俊傑的。

……

轉眼到了上元節。往年的這個時候,鄭嘉禾都會與楊昪一同去街上看花燈,但眼下,兩人的關系還有些僵著,鄭嘉禾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沒出來,楊昪遲疑了一下,推開了書房的門。

他已經很多天沒有主動找過她了。

鄭嘉禾聽見響動,還以為是琉璃來給她添茶,於是連頭都沒有擡一下,吩咐道:“不要茶了,換成白水。”

回答她的只有一陣靜默。

鄭嘉禾察覺到不對勁,方擡起頭,看到是楊昪進來,她忍不住楞了一下。

“阿禾,”楊昪朝她看來,幽深的黑眸裏一片沈靜,“今晚要出宮嗎?”

鄭嘉禾垂下眼睫。

她以為他們今晚不會一起去看花燈了,沒想到楊昪還是來找她了。

鄭嘉禾問:“你想好了嗎?”

是因為想清楚了才來找她?

楊昪聽她這麽問,頓了一下:“沒有。”

鄭嘉禾眼皮一跳。

所謂的沒有,意思就是他仍然堅持原來的看法。他現在能與她和諧相處,都是因為她還沒有做到那一步。但這種平和,遲早會被打破的。

鄭嘉禾閉上眼,輕按了按眉心。

楊昪說:“我覺得,你也需要再考慮一下。”

鄭嘉禾用手撐住了額頭。

“我不去看花燈了,”鄭嘉禾說,“你自己去吧。”

楊昪目光微垂,默了會兒,他說:“好。”

楊昪走後,鄭嘉禾又低頭理了一會兒政事,到底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,她便喚來薛榮,吩咐道:“找幾個人去秦王府,看看他在做什麽,註意點別被發現了。”

薛榮應是。

半個時辰後,薛榮又回來了。

“王爺確實是出門往花燈街上去了。”

鄭嘉禾皺眉:“他一個人?”

薛榮道:“不是,同行的還有王爺的母家客人,王爺的二舅父,前段時間從並州來的。”

鄭嘉禾楞了一下。

她是不知道這件事的,看來這段時間她與楊昪的交流確實不多,楊昪都沒有告訴她。

鄭嘉禾繼續在書房坐了一會兒,到底是有些坐不住了,索性起身往偏殿去看太羲。

太羲正醒著,由兩個奶嬤嬤和幾個小宮女蹲在旁邊陪著玩,瞧見鄭嘉禾進來,她們連忙起身告退。

鄭嘉禾坐到榻上,上身微微前傾,一手撐在坐著的太羲身邊,壓低身體看她。

太羲瞪著眼與她相望。

鄭嘉禾焦躁的心情終於有所緩解,她忍不住輕笑起來,屈起指尖,輕輕地刮了下太羲的小鼻子。

“你爹可真是長本事了,會拋下我們母女自己去看花燈了。”

太羲聽不懂,她一臉懵然地看著鄭嘉禾,歪了歪腦袋。

鄭嘉禾笑著躺倒在了太羲的身邊,她伸出雙臂,把太羲抱到了自己的身上。

太羲趴著,小小的身體整個都被鄭嘉禾的手臂包裹住,手指蜷縮著握成了小拳頭,就放在鄭嘉禾的領口處,她張開嘴巴啊了兩聲,也不知道在說什麽。

鄭嘉禾每次在面對她的時候,心中就滿是柔軟,她擡起頭,吻在了太羲的小臉上。

兩人玩了許久,直到太羲筋疲力盡,開始打瞌睡,奶嬤嬤才回到寢殿,接替了鄭嘉禾。

鄭嘉禾看著太羲睡著,然後才轉出寢殿。

剛出殿門,顏慧就急匆匆地走了過來。

“天後,承明殿那邊出事了!”

鄭嘉禾疑惑道:“嗯?”

顏慧神色有些慌張:“是皇帝……劉太妃帶著皇帝在園子裏玩耍的時候,皇帝不慎跌進了水潭,那邊護衛不多,伺候的幾個宮女太監都不會水,等找到人救上來的時候,已經、已經沒氣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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